棄嬰是無辜的孩子，南嘉佳卻知道它並非她的義務。

生命固然可貴，但她的世界裏人各有命。

等到心裏的情緒壓制下去後，她站起來，去洗手間重新整理儀容，而後出門上班。

紙箱裏的嬰兒仿佛不在她的家裏。

天氣很好，藍天有白雲。

依舊是走過三個紅綠燈，車子還是沒有禮讓行人，街邊買玉米的小販靠坐在小車上，早起買菜的老人拎著袋子慢悠悠往家走。

大家都在生活。

到公司坐到辦公位時，南嘉佳突然想不起她有沒有吃早餐了。

或許吃了，或許沒吃。

還沒到中午就完成一天工作，手不自覺拿起筆畫畫。

躺在床上的女人，蜷縮身子，臉埋在胸前。

巨大無比的太陽，散發冷色。

一棵長在紙張角落的小樹，枝條細小，雕零綠葉。

圖紙不斷填塞桌下的垃圾桶。

南嘉佳畫了一天，錯過午餐和晚餐，仿佛趕著交作業的學生。

她認真沈迷，不去想其他事情，然而天色晚了，所有人都要回家。

她回家的步子很慢，不時停留在透明櫥窗外，看街邊店裏的物品。

走到小區門口時，她驀地轉身，她還沒有吃晚餐，她還不能回家。

腳步朝向遠離家的地方走去。

“吃點什麽？”燒烤店的老板娘拿著寫字板走過來。

“肉和蔬菜。”

“很多種肉和蔬菜，你要哪種？”老板娘笑了，指著一旁的冰櫃道。

裏面琳瑯滿目小串。

南嘉佳選了體積最大的肉和蔬菜。

“要飲料嗎？”老板娘提筆記下她的單。

南嘉佳要了酒。

找了位置坐下，鄰座是三個男人，大大聲聲說話，揮舞的手很鬧騰。

烤串端上來的時間比南嘉佳想象中的快，南嘉佳一口酒一口串。

串沒吃到一半，人就趴在桌上，軟綿綿的。

“美女，美女。”老板娘收拾隔壁桌子時發現狀況，走過來拍打南嘉佳肩頭。

可千萬別醉在她店裏。

“嗯——”拉長的語調，南嘉佳慢慢擡起臉，只露出眼睛，她渾身軟綿綿的。

明顯醉了。

老板娘既熱心又焦急，“我給你喝點醒酒的？你要不要打電話叫人來接你。”

“我不可以在這裏嗎？”突然拔高的聲音，顧客好像要哭了。

老板娘無可奈何，但不得不狠心，“遇上什麽事了吧，但再怎麽著也要回家，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。”

老板娘沒有菩薩心為南嘉佳通宵營業，誰的生活不苦呢。

南嘉佳醉了就一點好，身體雖任人宰割，但還能動腦子，只不過比平常慢。

這是不要她在這裏。

她聽得出來。

“我吃完就走。”軟弱無力的胳膊撐起身子，南嘉佳幾乎是趴在桌上吃。

樣子不好看。

老板娘不好趕人，一邊做生意一邊註視這邊。

南嘉佳吃了一個小時。

她的身體是軟的，失去桌椅的支撐便癱倒在地，老板娘連忙趕來扶起，再次勸說：“打電話叫人接你吧。”

這樣子指定出事。

“不要。”

她可以安全回家的，她只是不想回家，為什麽有人把孩子丟給她。

“我給你叫車？但是你也要能自己回家開門呀？”出租車司機路上使壞的風險也有，老板娘頭疼。

南嘉佳卻聽不進老板娘說什麽了，她想哭。

明明很早以前就和自己說好了的，只要她不去在意，什麽都傷害不了她。

這些年也一直這樣。

怎麽突然變了？

誰打破她的平衡？家裏那個孩子的母親，為什麽不把自己從很高的地方丟下去？

“你這樣我只能報警了。”老板娘也不想這樣的，她倒是可以做好人，但人人都有難處呀。

咬咬牙，將南嘉佳攙扶回桌上，老板娘報警。

派出所不是收容所，民警趕來，要南嘉佳打電話給親朋好友，她不肯。

嘆著氣耐心詢問出南嘉佳家庭地址，她回答了，於是民警攙扶著人上警車送回家。

民警將人送上樓，又哄著南嘉佳掏出鑰匙，打開門。

“進去呀？”女人堵在門口突然不走了。

“你走。”南嘉佳說，她低頭。

這叫什麽事。

“我看著你進去。”民警退後一步，察覺到她的排斥。

南嘉佳進屋，關門。

聽不到屋裏的聲響，民警待了兩分鐘，回所裏了。

屋裏的南嘉佳停留在門邊，她能感受到箱子裏的生命還活著。

“還活著。”黑暗中女人低喃，淚水橫流，頭垂在胸前。

箱子裏的嬰兒哼唧兩聲，細弱無力。

半夜十二點，樓下的秦飛揚被敲響了門。

還是乖寶警覺吵醒的他，敲門聲又短又低。

男人走到門口，貓眼裏看到渾渾噩噩的樓上鄰居。

“有事嗎？”他說話，開鎖。

屋外，他看清了女人和她懷裏的孩子。

“救救它。”南嘉佳沒有淚水，可是她的臉在哭，嘴唇幹涸。

這一幕秦飛揚永遠不會忘記，比起懷裏奄奄一息的孩子，女人更脆弱。

“好。”他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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